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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中,方河并未感受到任何痛觉,反倒是一缕微凉清风将他裹挟,妥帖避开一切危险。

那样熟悉的凉意,却又不是拒人千里的霜寒,而是如晨曦清露、雨后小风的温凉。

方河刹那怔然,忽然猜到是谁在护佑他。

然而此刻喉间干涩,耳际只有火焰熊熊燃烧的轰鸣,在火焰轰鸣之外,隐约还有无数鬼影哭嚎与人声叱骂。

俱不清晰。

方河只能感知到自己置身烈火,却又被妥帖保护,如此于危机中安然无恙,直至这涅盘焚烧的尽头。

火光炽烈,焚尽一切,天际处泛出苍白裂痕,万里云天如镜面般破碎。

浑厚钟声从裂隙处传来,夹杂细碎悠远的神乐铃声。

“神君,这是怎么回事。”

比之钟声更为浑厚的人声于白黎识海响起,白黎沉沉呼吸,朝着崩塌的天穹深深揖礼。

“天道帝君,关于此间种种,实在说来话长。”

“待回归天宫,我自会向您请罪。”

“但在此之前,请容我向您讨要一人……”

【第九十九章】

“仙君,为何你总是一个人呢。”

九重天上,云飘雾绕。少年方河坐在姻缘里一株桃花树下,没好气道:“因为我身怀仙骨,天生就比他们更受天道眷顾,那些家伙或是嫉妒或是自惭形秽,总之是不会来找我的。”

看守桃林的年老修士叹了叹,道:“即便身怀仙骨,也需勤勉修行。方河仙君,这个时候,你应当在惊鸿宫修习课业吧?”

方河随手抓了一把落花,烦躁道:“既然寿命无垠,那何时修行都可以。今日我不想见惊鸿宫的人。”

老者问:“为何,惊鸿宫是你的住处。”

方河蹂躏花瓣的手顿了顿,耳边不禁又回响起那道冷淡话语——

“方河,你是在嘲笑我么?”

月夜中,庭院下,他怀着满腔思慕向叶雪涯倾诉情意,未料却只得这样一句回答。

他不明白叶雪涯为何会将他的示好当作嘲弄,分明他之前见旁的仙者互诉情意,或是羞赧或是婉拒,可从未有人将这等表白当作是恶意。

他的疑惑与茫然那样明显,于是冷眼相对的叶雪涯难得多说了一句:“教养陪伴,乃同门本分,你我命中并无姻缘。”

——命中并无姻缘。

回忆至此,方河咬了咬牙,他霍然站起,询问老者:“都说姻缘里掌管众生姻缘,那本姻缘册呢?我倒要看看,他的命中到底有谁!”

老者登时大惊,连忙制止方河:“姻缘册不止牵连姻缘,更关乎众生天命,可不能随意参阅!”

又是天命。方河愈发不满,正要横冲上前,冷不防一阵疾风席卷,他身侧俶然多了一人。

那人一身宽大白袍,厚重兜帽遮住面目,他并没有在意突兀在此的方河,而是对老者低声吩咐:“……司命院有诏。”

老者初时还记挂着拦住方河,待来人话语说尽,终于不得不回神,凝重道:“当真?可那位仙君才飞升没多久……”

白衣人摇了摇头,重复道:“司命院急诏。”

老者神情彻底变化,他最后回头警示性地望了方河一眼,未发一言,随着白衣人匆匆离开了。

方河满心愤懑无处发泄,又赌气不愿回惊鸿宫,竟是于桃树下枯坐一夜。

第二日醒来时,向来只有他一人的桃林中忽然多了什么。

方河自纷乱梦境中醒来,循着那点若有似无的血腥味,见到了一条重伤的黑蛟。

说不清是什么心情,方河刹那间只有一个念头——我救了它,它会依赖我,从此我便不再是孤身一人。

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割破手指,以凝聚仙骨灵力的血肉饲养黑蛟。

黑蛟得以续命,他悄悄将蛟带回惊鸿宫——有了这样一位隐秘的同伴,他不再抗拒那处冰冷孤寂的居所。

说来讽刺,明明他与叶雪涯也算相伴多时,近来叶雪涯待他的态度也大为好转,未料一句表白倾慕,又让他们倒退回初见之时——甚至远比那时疏远。

他只是不想孤身一人而已,到头来却是谁也不会陪伴他。

袖中的蛟似乎察觉到他的失落,小心地用尾尖抚了抚他的手背。

手上一阵沁凉,方河定了定神,这才再度萌发期许之心。

幸好,他还有机会遇到别的陪伴。

拜之前那场表白所赐,叶雪涯连修行都与他错开,方河的住处向来无人侍奉,由此反而助他收留黑蛟多日。

直至龙族寻找族中遗失幼子,黑蛟被迫带走,方河被强加罪名。

雪河君向来罕有露面,今次却是出了场,从容替方河接下罪名。

方河那一瞬反心极盛,想质问雪河君乃至诸位天道使者,这一场飞升到底有何图谋,瑕明山上尚且有精怪百兽相陪,为何天宫于他只有永世孤寂的宿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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