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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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碗,摔个够。”我不说话,盯着碗看。他低头点了根烟,走过来抓起我的头发,狠狠打了一巴掌。然后他停下来吐一口气,转了转手腕,攥成拳冲我鼻梁撞来。我一屁股跌在地上,捂着鼻子低下头去,他把我头发拉起来,叫我还手。后来他又把我往地上推,我抱着头不停挪动,直到被逼到墙角,被他一下一下用脚踢,他把烟灰弹到我的腿上。当时他光着脚,是用脚掌踩在我身上踢的。我连睁开眼都没力气了,他说:“犯贱是吗,爽吗?”我忽然在疼痛中感到一丝酸痒,吃力地挤着声音说:“你打死我吧,打死我,求求你。”他说:“恶心。”然后慢慢笑起来。

那之后我好了一些,他有空时,可以陪他看电影了。有一次我们看了《犹在镜中》,他很清晰地明白画框之外的事——医生即将要来接走女主角。而我却完全沉浸在她的视角——她的精神世界里不可自拔,甚至思考是否会有她所说的上帝。床头所对的墙是空白的,他经常借朋友的手持投影仪回来。看电影时我把脚搭到他腿上,说被他打得不舒服,他翻着白眼说就你那点伤这么久都好不了?我说你以后不要打老婆,不然我马上报警让你蹲局子。

他说:“有时候我很讨厌你。”我说我也是,他说:“讨厌到非得看你受点苦,我心里才爽快,心想你活该,谁让你这样。”我说:“我也讨厌你,但是我不想看你进监狱。”他叹了一口气:“我把你当成我的一部分来讨厌。以后别那样。”我背过身去:“反正你烂我也烂。”

开学前他又凑了点钱,和工资一起买了台尼康。我有点遗憾是摄影功能不行的型号,他说反正又不是给你用。我躺在床上摆弄设置参数,对厨房里大声说:“哥,我出去打工养你呢,我给你买台摄影机,你去儿童广场偷一个充气城堡的鼓风机,再跟苏宁小店的老板多要一个塑料袋,然后我们拍一部《垃圾袋之歌》送去戛纳,走上人生巅峰。”过了一阵子,我隐约听见他笑着骂我“傻逼”。

一个傍晚,云层很薄,玫瑰色一样红紫色的光从客厅阳台投进去,没开灯的房里一半橘黄一半深黑,我把相机端起来充当眼睛,一脚踹开锁坏了的浴室门。光的分界线从他的右乳首划到左胯,侧腰和腹部熠熠发亮,耻毛泛出光晕,光束里的水汽清晰可见,他从深黑中投来的目光没有一丝惊愕和恼怒。像一幅伟大的雕塑摄影作品。“去死吧。”他说,“你这种照片考不上电影学院的。”“我拿去放百合网上给你征婚。”我端详照片很久。

“犯贱。看你这样就想打你。”记起他光脚踩在我身上的力度,记起他偶然的居高临下垂视我的眼神,我忽然感到浑身力度被抽空,然后喉眼里有泪涌上来。我心想:我怎么能够原谅自己?我说:“以后总有一天,我会让你打死我的。”

我回到家,打开门,正在做会有女人出现的准备,忽然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地从阳台传来。透过半透明的纱帘,我看到他蹲在那里,手指抠弄着栏杆的雕花,犹豫着说:“但是,我做不到离开他……没有他我不知道生活怎么继续,我要怎么完整。”

——有一天独自醒来,发现我在梦中把我们的形象调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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