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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 苦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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单月笙并未说话,而是从怀里掏出那份海燕签过字的合同。条条例例,男人的脸色一下就褪得煞白,呼吸急促:“可这、这从未有人同在下商量过,仅仅一个女人签的字怎么能代表整个家族!”

“海燕才是张家和海家现下的家主。”单月笙淡漠道,话锋一转,“不过去茶室倒是可以。”

男人被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弄得有些懵,还是身后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衣摆,才回过神来。他挤出一个笑容,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:“好、好!请邢先生随我来。”

说是茶室,并不如租界里那种有假山假水的人造仙境,也不似集市边开的小茶馆般人声鼎沸。简陋的屋内只陈列着两张桌子,几张凳子。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套茶具,小巧的茶壶上刻着“张”字。要说有什么好的,可能就是这屋子深处有一个到腰高的戏台子,赤红的纱帘垂在台边,遮住了台上的景色。

“请坐、请坐。”男人抹了下额头上的汗,身后的女人连忙上前想要帮他,被他一把推开。他为单月笙拉开座位,看向湮时却只是做了个手势。向湮凝噎,却还是没说什么,自己坐在一旁扮演石像。

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两本装订书,一本《政法》、另一本是《民史》,问:“请问邢先生是想读书,还是想看戏?”

单月笙不答反问:“茶呢?”

“噢,你看我的记性!阿翠、阿丽,怎么让邢先生久等!”男人冲外头吼了句,“对了,免贵姓林,林学士……”

“再来点叶片。”单月笙再次打断他。

这回林学士的脸色总算变了,却还是堪堪维持着笑容:“茶叶是么?来这里品茶的也有不少好直接闻香,可是苦茶只有泡了才有甜文,其他时候还是苦味居多……”他说了会儿,见单月笙似乎压根没在听,才板着一张脸出去。没过多久,向湮就听到从外面飘进来的吼声。

向湮瞥了眼单月笙,见他无可也无不可,便也只眼观鼻鼻观心。

林学士进来时,身后两个女人分别端着两只铜盘。两人站在桌子两侧,沏起了茶。林学士谨慎地打量着单月笙,开口:“邢先生,你看这合同……”

单月笙直接将合同摊在桌上,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海氏的茶园转让给邢月先生,合同一角还明晃晃地敲了张家的章子,也签了海燕的字。字字珠心,林学士捂着胸口痛苦地深吸了口气,再睁开眼睛时额头已经沁了冷汗:“在下知道海燕已经签了字,她也是家主。可是一个女人能做什么主呢?这里头肯定还有能周旋的地方……”

“你是这里的管理人?”单月笙反问。

“是、是在下。”林学士推眼镜,用力点了点头,“海家将这片茶园交给我已经两年有余,地面已经翻了个倍,产出也多了三倍。所以邢先生你看这转让后……”

向湮听出这林学士话里有话,表面是为了海家着想,实则不过是想保住自己一席地位。他瞧着这人的眼神里自然带上了一丝不屑。

“随你。”然而单月笙连眼皮都未抬一下,抛下这句话。沏好的茶放在桌上冒着热气,他越过茶杯取了一片茶叶放在手心端详。没了水分的叶子颜色暗沉,萎缩成一小搓,散发着苦中带甜的清香。

“这话当真?”林学士喜上眉梢,像是怕单月笙反悔似的连连道谢,“对了,方才你还没说,如果时间方便的话是看书还是听戏好?”

单月笙不再搭理,向湮开始嫌他烦人,便替单月笙答了:“听戏吧。”

林学士眼里露出一丝鄙夷,好像从中得了优越感似的:“啊,在下的戏馆没有那种情情爱爱的戏本,要是这位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听雅戏也无妨的话,在下这就令人去安排。”

向湮被他这迂腐作态堵得慌,摆了摆手:“行了,不听就不听。”他皱着眉头望向窗外,一望无垠的茶树就像碧绿的海水层层叠叠、滔滔不绝,一直延伸到天边。微风吹拂,树叶碰撞在一起发出海浪似的声音。

“你爱听戏?”单月笙冷不丁地问了句。

向湮回头,发现张学士已经不知去了哪儿。他摇头:“只是不爱看书。”

两人又沉默下来。单月笙起身去窗边,手伸出窗户拣了两片茶树叶回来,一片给向湮,另一篇自己撕开送进嘴里。他的嘴角有一瞬颤抖,又抿唇拉成一条支线。过了一会儿,他捂嘴,咳得撑着桌子弯下了腰。

向湮目瞪口呆,手指动了动,还是没起身。只是倒了杯茶给他:“你不能吃这个还吃?快漱漱口。”

“咳、咳咳……”单月笙咳得眼睛都红了,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,落在白皙的手背上尤为显眼。他摇摇头,拒绝了递来的茶水,硬是将残余在嘴里的叶渣咽了下去。

“不苦么,你就咽下去。”向湮皱眉,没错过单月笙落下的泪珠。

“苦。”单月笙淡淡道,“但嘴里不苦的话,心里就更苦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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