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4 溺死在子宫里（2 / 2）

我麻痹的那段时间，有一天姜冬从半梦半醒中坐起，居然看到妻子正在厨房做饭。

他飞也似地冲到了厨房里，以为她回来了。

但做饭的是他的儿子。

她们母子二人的背影是那么相像，渐渐重叠在一起，又分开。

姜冬在希望和绝望中快要把自己折磨疯。

“爸，吃饭吧。”姜淹替父亲拉开椅子，让他坐下吃饭。

姜淹在这段艰难时日里表现得异常成熟懂事，姜冬甚至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儿子了，他只顾着沉浸在失去爱妻的悲痛中，手术也做不了，更照顾不好儿子，现在反倒是在职场上刚有起色、忙得要死要活的儿子在照顾他。姜淹一个人，既扮演着儿子的角色又扮演着妻子的角色，这叫姜冬怎么能心安。

姜医生总以工作忙手术多为借口，因而对这个家付出太少，以至于都忘记了到底要怎么付出。

“最近工作怎么样？”他学着妻子的口吻关心儿子，希望慢慢找回一个父亲的位置。

“挺好的，不用担心我。”姜淹吃过饭就去洗碗，水流声哗哗哗地响。又坐回餐桌旁，等着他父亲吃完。

姜冬欣慰地看了看他，姜淹真是太像太像他母亲了，容貌过分美丽，性格又冷静自持，现在看来或许是好事。

“还好你像你妈妈，也算她没白来一趟这个世界。”

姜淹愣了一下，感觉心脏被人从胸口里掏出，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的盘子上，一个声音在空中飘荡着，对他说：都是蛋白质，吃了它。

姜淹缓缓抬头，死死盯着他父亲，盯得姜冬发毛。同样的压迫感，他只在妻子身上感受过——

“你胡说什么？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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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淹永远记得高中时候的一件事。

妈妈新买了条裙子。

妈妈的裙子一条比一条漂亮。

妈妈看姜淹写完作业出来喝水，就往自己身上一比，问他新裙子好不好看。

姜淹嘴上敷衍，心里想，我怎么知道，又不是我穿。

姜淹喝完水刚要回去，他妈妈突然叫住他。

裙子往他身上一搭，母亲欣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。

“你试下，妈妈看看。”

姜淹愣了一下。

“我要去背单词。”

“就让妈妈看一下。”

分明是不容置喙的语气。

姜淹接过裙子就往自己屋子走。

“怕什么？就在妈妈屋里换啊，很快的。”

姜淹强忍着难受，在母亲面前脱下衣服，只剩一条内裤，他看到母亲看着他下面的眼神，分明是如此地厌恶与憎恨。

他当然知道为什么。

他穿上了那条裙子。

母亲又拿了顶圆形草帽给他戴上。

镜子里忽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。

妈妈微笑着，揽过姜淹的肩头，轻挽着他的手。

“我们好像一对姐妹啊。”

姜淹抖了一下。

母亲的下巴嗑在他肩上，痴迷地看着他映在镜子里的脸。

“你要是妈妈的女儿就好了，那就能跟妈妈一模一样了。我们不会有任何区别，我们的一切都一模一样，我们就是双生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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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明白了吗？你现在明白了吗？你个废物。”

姜淹对着电话那头的父亲冷笑道。

他本就对父亲的漠视恨之入骨。

后来他知道了父亲当年跟孕检的医生说性别不要查了，一律说怀的是个女孩这件事。

他对他的恨就更深一层。

“你当年就应该让她打掉我。

“原来从一开始，就是你一直放任她折磨我，你也是帮凶。

“为什么要叫我姜淹？因为在她知道我是男人的时候，其实是希望把我溺死在子宫里的吧。”

姜冬听着儿子揭开所有蒙尘的真相，在电话里跟他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，泪流满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