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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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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

下午哥哥带我去了医院,做一系列检查,我坐在白色凳子上很好笑地旁观他和医生之间的学术交流,哥哥像个问题很多的学生对医生专家抛出各种疑惑,语句里夹带各种专业名词,我想他应该是医生碰过的最不好糊弄的病人家属。最终医生诊断说我是中暑加过度劳累。哥哥看我的眼神更加怀疑,揉捏着我的后颈,半随意地按摩以表示关心。但我知道他永远不会理解这些。他很聪明,很善良,对其他人有健康的同理心,然而纵使他知晓一切,他所能想到的解决方法或许和任何一个成年人都没什么两样。

下午他带我在城市里又逛了逛,这次的心情比先前更加放松,我们在超市里买了零食,再一起吃了晚餐,然后他把我载到校门口。我的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,手里捏着空空的矿泉水瓶,车内音箱流泻出舒缓的古典音乐。车轮停下,风景静止了。

黄昏下的教学楼笼罩在肃穆的红光里,枝叶茂盛的树木被勾勒出优美的长线条,深色的叶子梦吟般轻轻晃动,篮球场上有一两个人独自对着篮筐投篮,行人寥若晨星。我下了车,感到突然被拉回现实,身体被沉沉地压住。

哥哥把两袋药和零食递给我,口中说了些什么,然后他钻进了驾驶座,关上了漆黑沉重的铁门,车窗降下,他像被框进了相片里,做了个手势,眼睛注视着我仿佛在等待些什么。他在等什么呢?我就这么盯着他,胸腔、喉咙还有鼻骨产生一种钝感,扩散开来。我深吸一口气,感受到无助的情绪。

“再见,哥,路上小心。”

我反应了过来,然后目送车子驶上灰色的大马路,直到消失在视线里。

我走回寝室,气变得有些喘,胸脯上下起伏,嘴巴静静地深吸入氧气,头在作痛。钥匙捅偏了一次才插入锁孔,进入玄关才发现我的座位被别人占领。维杰坐着我的椅子,腿翘在另一条椅子上,胳膊肘撑在我的书桌上,双手横举手机,耳里塞着耳机,一脸漠然地盯着手机屏幕,手指灵活地进行操作。大迪戴着头罩式耳机在看动漫,桌面上躺着开口大敞的薯片袋,大秃不在,他回家了。

维杰没看我,只是没有情绪地说:“干嘛去了。”

我惊讶地愣了一会儿,回答:“没干什么。”

手中的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,我把它们放在衣柜边的地上,维杰扫了一眼。他说:“给我削苹果。”

可是我没有苹果。我迟钝地打量着桌子,好像上面放着一个透明的苹果,只有我看不到。

“从大秃的袋子里拿。”他说。

我犹豫了会儿,看了眼维杰,然后从大秃的食物袋里掏出了一只苹果,大迪朝我张望了过来,一言不发,马上又回头继续看动漫。我顺便拿了大秃的水果刀,在盥洗池清洗了一遍,站在垃圾桶旁边削起了苹果皮。刀刃镀着一层锋利的冷光,轻松地割入苹果的肉里,带下一层红黄交错的表皮。削的苹果皮经常断,我以前从没用刀削过。大秃为什么会有水果刀呢?我从没见过他吃苹果削皮的。屠夫傍刀可真危险。

我站得离维杰很近,轻微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,他毫无防备地专注着另一个世界。他的脖子和手臂很白,皮肤显得很柔软,如果我现在把刀尖推入他的任何部位,那么他一定什么都做不了,像羊羔一样脆弱,睁着充满挣扎和痛楚的眼睛,深红滚烫的血液离开身体,直到冷却。和普通人一点区别也没有。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。

这个念头猛然间让我的手颤栗了一下,一旦开始幻想,就有股强烈的实现它的冲动。我被吓坏了,怎么甩也甩不掉。

我同时压制着用刀捅入维杰和丢下刀冲出门的冲动,意识被高强度的两股力撕扯着,身体的反应反而拙笨了很多,双手颤抖,削得很粗糙,几次差点割到手。

“怎么了?”维杰问。

“我……”我咬了下嘴里的肉,有种想哭的冲动,这也是我在拼命遏制住的东西,“削不好。”

他的表情很细微,我解读出的是不解和不耐烦。

“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,笨得要死。”

我想反驳什么,但不敢说出口,欲言又止。

削完苹果,维杰又让我切块递到他嘴边,把我当仆人使唤,我让他自己吃,他用淡淡的威胁的口气提起了照片的事情,这让他变得特别可恨。我又服从着他的命令,有时他要骂完队友,才会理睬我举在一边苹果。我一直在思考自己能忍受他到什么时候,尤其在这平静乏味的时间里,其余人各自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,唯有我仍待在现实中,被苹果的碾磨着自尊,而实际上似乎也没人在注意我,包括那双黑色的眼睛,已经和其他普通的眼睛别无两样,都只是在看向其他风景。明明就在眼前,这反而让我失落。

苹果只剩下了核,我丢进了垃圾桶,洗了刀,去阳台收晾晒的衣服。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,天上空落落的,看不见星星,夜风舒爽,衣架上的衣服船帆一样飘动着。一件外套掉了下去,应该是拉链没拉,风鼓进衣服里把它吹掉了。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干瞪着黑漆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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