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重逢(2 / 2)
五岁的莫行远不知道。
郁霄那时看起来比现在还要更年轻一些,几乎还是个少年的样子,却只一剑便斩下了险些拿莫行远当加餐的妖兽的头颅。他正眼也没分给莫行远一个,只用那双在夜色中秾艳得惊人的金瞳瞥他一眼,拂袖将那头颅收入储物袋中,将莫行远胆大包天的搭讪抛在身后,御剑而去,行处一道烨烨火光。
莫行远此前只是凡人界一个小小孤儿,幸好运气不错,村里好人不少,民风淳朴,也不嫌他烦人淘气,一家一口饭、一件衣,把他拉扯到了能够自谋生路的年纪。要说莫行远除却早年在家乡时什么都不懂,后来行走江湖几年,市井里打滚,不仅学了些不太入流的粗浅术法,也对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事情略有耳闻,并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公子。
可他坚信郁霄和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。
那个人的眼睛那样干净明亮,手中剑光灼灼,仿佛能烧尽世间污秽,怎么可能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呢?
于是他追着郁霄上山,又好运至极地被测出风水双灵根,虽然过了最好的入门年纪,但宗主惜才,依然破格将其收入门下。然后莫行远修行之余,缠了郁霄三年,终于得到师兄青眼以待。
“莫行远,你……不错。”郁霄看着他,罕见地犹豫了一瞬,“修行不易,莫要分心,至你筑基有成,或可与我双修。”
虽然莫行远自觉对师兄的喜欢不只是为了“那个意思”,但郁霄给的这远在意料之外的惊喜,砸得他昏头转向——莫行远这辈子不知道什么叫刻苦,除了师兄给他这个允诺以后。
心愿得偿的那晚,欣喜太过,莫行远反而有些恍惚着记不太清了。只记得师兄的滋味真是好,尤其一双冷锐金瞳渐渐泛起水色的样子美得摄人心魂,蒙蒙地看着他,被撞出温甜如蜜糖的软光。
那样无忧无愁的好日子,隔着十三载重新想起来,就好像做梦一样。
现在莫行远知道了,郁霄确实没有和那些人同流合污——他比其他人还要更加出格两分,用同流合污这个词是埋没他的才华了,他配得上一句独领风骚。
郁霄看起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,莫行远也想不到,他竟然还怪会种韭菜的——莫行远就是那棵傻韭菜,阴时阴刻所生、灵根属水,更妙的是还一天到晚挖空心思地往郁霄身边凑,听话地筑基以后底子也够了,采补过一次还能养好了下次再用,正好用来压郁霄身上至阳至烈、时有反噬的玄炎。
几次以后,莫行远渐渐咂摸出来,郁霄对他与他对郁霄不同,真的只是拿他当个割完一茬长一茬的水系韭菜用。但那时莫行远年纪还小,碰上情情爱爱的脑子便容易不清醒,暗喜幸好自己体质特殊才能入得师兄法眼,反而修行上床都更加卖力。可谁知郁霄睡过几回,发现这个师弟实在太麻烦了,对自己所求甚多,不仅上床要费腰,竟然下了床还要费心,于是打起了一次性使用的主意——莫行远无意间听到时,他正在向宗主规规矩矩地禀报,准备将这半路捡来的便宜师弟绑了,扔去炉里,正好中和他剑上的凶戾炎气。
宗主一颔首,对郁霄笑道:“霄儿,本座早已将俗务托付于你,此等小事,你自己做主便是,哪里还需要来问。”
孤光剑在剑炉里缠绕着与他们初遇那日如出一辙的烈火,撕破了莫行远梦境般自欺欺人的障目之叶,露出现实狰狞的本貌。
莫行远自此心死如灰。
他趴在地上,扭着头看郁霄,时间久了,脖子有些痛。郁霄脸上的冷笑冰得扎眼,他再见不到那时一样柔软如蜜糖的眼睛了。
莫行远以为多年过去,自己已经不会心痛了,可骤然重新回想起来,又听他暗示与宗主“有旧”,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。
郁霄见了他的神情,微微挑起眉来,有些意外的样子:“莫行远,暌违多年,不想你依然天真至此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大约是觉得修为差距太大,左右已无转圜余地,莫行远冲他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,“师兄啊,我在你身边时就早该明白,人这一辈子能要的太少,我学不来薄情,那就只好薄命了。”
郁霄不接话了。他连剑也懒得召出来,凭空画符,狭小客房之内一时火光大盛。
莫行远闭上了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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