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咚咚咚——
咚咚咚、咚咚咚——
极为缓慢、悠长,像是隔着什么坚硬厚重的东西传来,有气无力、微弱而绝望。
隧洞的尽头像是有一点光,从上方的某个缝隙透露进来。百里临江模模糊糊地看见那是一个死角,仿佛高高低低堆着许多东西。莺歌行路不稳,脚下一绊,哎呀一声,手里抓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,惊声尖叫:
“人头!”
“贵客来访——蓬荜生辉——”
那物被抛出骨碌碌滚了老远,在黑暗中发出喀喀嘎嘎的怪声,用锈哑了的嗓子不断重复着枯燥的词句。百里临江一惊,这是怀璧山庄的迎客木人,怎么会在这里?一个念头随即闯入他的脑海,怀璧山庄的吊桥修缮日常是靠这些木人完成,若是这些木人被丢弃在这里,莫非——
莫非吊桥的破坏,是有人有意为之?
莫非破坏吊桥的人,也曾经进入过隧道里?
这漫长黑暗的隧道,又究竟通向哪里?
“啪”的一声,温别庄在手头拈了一星冷火,将周遭的环境照得一清二楚。山庄的迎客木人被拆卸得四分五裂,躺了一地。隧洞四周本是泥土和岩石,然而那些岩壁之上仿佛被什么利器刻画出无数条疯狂的痕迹,每条刻痕皆深入岩石三四寸许。温别庄见到那些刻痕,眼前一亮,伸手去小心触摸,口中喃喃道:
“不愧是听霜剑,果然是绝世神兵,锋利如斯……”
“这是听霜剑刻出来的痕迹?”
百里临江仔细看那些刻痕,见有些是毫无意义的划痕,有些则是不成章法的残破词句,有些则是潦草凌乱的词句反复题写,仿佛是人在极为疯狂的状态下写出来的。
妾有罗裳收奁中
曾高台为君、舞春风
秋风未识旧人面
尽吹去、鬓边残花乱
问谁解情字
昔日痴儿女、恍南柯
醒者却笑梦者痴
泣鹃血、君心知不知
那阙词旁边,仿佛被人用尽全力般刻入石壁中,连书了几个硕大的“恨”、“恨”、“恨”。百里临江一惊。
他又听到了那个重复的咚咚咚的声音。
“是那个铜人发出来的!”
角落里立着几个铜人,皆是女子形态,装束、面目无不栩栩如生。莺歌大着胆子走上前,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,忙捂住嘴:
“这——这不是玉蝉姐姐吗?”
那铜人身着婢女钗饰,眼睛大睁着,双手在胸前合十,表情仿佛在祈求着什么。百里临江抽出腰中宝剑,在那铜人面上一斫,顿时将铜层一削两半,露出下面的血肉来。那女子早已死去多时,了无生气,只因被封在铜人之中,尸身不曾腐坏。
莺歌惊恐地看着百里临江。若是玉蝉早已死去多时,那铜人里的咚咚声是如何传出来的?
一条浑身青碧的蛇,从玉蝉口里游走出来,瞬间钻入泥土里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此乃五毒之一,怨毒。温别庄解释道。
一生尽心侍主,却到头来被残忍杀害,封入铜人,故而一缕魂魄不灭,致生怨念。
温别庄蹲在女尸旁边,轻轻拂袖替她阖上双眼,念了一遍往生咒。
太上敕令,超汝孤魂。鬼魅一切,四生沾恩。
“可是,奴婢在玉沉水榭里听到的声音,究竟是怎么回事?莫非咚咚声就是从这里传到玉沉水榭的?”
莺歌忍不住发问。
隧洞的尽头,一点光线半明半灭。仿佛遥遥传来了什么人的念诵声音。
妙缘无修,妙行无积
从修有修,修缘证妙
从积有积,积行通妙
岩洞顶端的木板被推开,房间里散发的香气,像是令人沉醉的午夜兰花。轻纱制成的幢幡层层叠叠,遮蔽了视线。百里临江只能依稀分辨出室中巨大的金身塑像,和塑像前方的两人。
一个女子双手合十,跪坐在塑像面前不住祈祷,喃喃低语。
另一个锦衣身影站在她背后,长身玉立。
“姑妈,这……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少年人的声音不住地颤抖着,难以置信、怀疑、充满震惊。
使我始相,大得快乐
无诸苦恼。世世生生
托相全具,不致衰朽
“我在地下看见了那些机关木人——姑妈,是你毁了那些机关木人,又毁坏了出山的吊桥,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?”
我相始相,悉归无着
相既无着,不见不有
不起不为,无碍无障
“姑妈,为什么怀璧山庄会变成这个样子?莺歌说你把骊姑、玉蝉都赶走了,为什么?为什么兰花田里会出现这么多的蛇和蝴蝶?
“姑妈,这座玄武大帝的塑像好奇怪……”
地上跪坐的女子终于开口,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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