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章 巳时(3 / 8)
岑显觉得,他像个诗人。
他的导师,不像医学专家,居然像个诗人。
她夹着烟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,“我有什么苦的?我拿奖无数,年轻有为,功成名就,有什么苦的?”
他看着她,幽幽的目光盛着悲悯,“你害怕,有人会不再追赶你,会忘了你。”
岑显还是笑着,前仰后合,但渐渐地,满面潮湿。
她没再反抗,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。
反正,闲着也是闲着,打发时间而已。
她不吃那些药物,她知道里边的每一个化合物以及它们的生成和反应过程。它们的靶向,是大脑和肝肾,不是心脏。
她藏在舌下,然后在护士转身的时候,吐掉。
她也不拒绝医生,她会兴致昂扬地和他们滔滔不绝地聊着专业,讲最新进展,讲学科前沿,讲理论和实践,心情不错的时候,还会给他们的研究发表意见、略作指点。
他的主治医师换了一个又一个。
导师又来看她,他说:“岑显,你转移话题的本事比医术还高超。”
岑显无所谓地耸耸肩,笑眯眯地问他抽不抽烟。
他拂袖而去,留下一句:“你这样,我不会把毕业证和推荐书给你。”
精神科其实很吵闹。
人们疯疯癫癫,一会儿嚎啕大哭,一会儿放声大笑,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,夜以继日地尝试自杀,然后被医生护士绑住手脚,在床上杀猪一般地撕心裂肺地嚎叫。
岑显喜欢看他们,她分析他们的表情、动作、语言,判断他们的治疗进展和人生遭遇。
津津有味,乐此不疲。
她不再扔药了,而是把它们都藏起来,攒了满满两把,然后一次性全都喝下去。
视野像暴风眼一样旋转起来,人和物,都像信号不好的黑白电视,闪着雪花和波纹。
她却莫名觉得很开心,很开心,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。
她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,和岑鹤一起,在茫茫、茫茫的森林中迷失。
岑鹤生气了——她总是很生气,冷着脸,不屑于说话。
她走得很快。
岑显却知道她其实是有一点害怕的。
她嘻嘻哈哈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话。
岑鹤不做回答,越走越快。
“小心——!”
她飞扑过去,把她推开,落进了陷阱,剧痛从脚腕传来——捕兽夹刺破皮肉,深入骨节,钻心莫过于此。
“走吧,鹤仔,一直朝前走”,她笑着说,把脚腕遮掩起来,“这点高度,我三下五除二爬上去,一会儿就追上你了。”
岑鹤看了她一眼,没说什么,离开了。
转身时后翻的衣角,像是野兽离开时的甩尾,孤高又冷傲。
她从来知道她的冷血无情,也从来知晓她的百般憎恶。
但血缘是没法斩断的。
她们身体的每一寸,流着相同的血液,有着近乎一致的基因结构。
岑显爱她,如同爱着自己。
岑显想停止爱她,如同,封印自己。
她被美丽的野兽蛊惑,掉进了陷阱,捕兽夹夹着她这个Alpha,任她强大凶悍,都是一头出不去的困兽。
她被推进了手术室。
岑显看着头顶的无影灯,穿着无菌服、戴着口罩的医生将她团团包围起来,原来,躺在手术台上和站在手术台前的感觉,竟然是不一样的啊,她想。
冷硬的导管从鼻腔伸进去,穿过食道,一直深入柔软的胃部,高锰酸钾灌入时,胃像是被火烧,身体像是被剖开了,高压水枪灌满了浓硫酸,对着最柔软裸露的地方,贪婪腐蚀。
岑显看过一项统计数据,服药自杀失败的人再尝试服药的概率是很低的。因为,洗胃这样让人生不如死的剧痛,是很多人再不敢尝试第二次的噩梦。
挽救是比自杀更令人痛苦的事情。
活着是比死去更令人痛苦的事情。
岑显没死,但她在死亡的边缘线上,窥见了地狱的红莲业火。
导师又来看她,五十多岁的中老年Alpha,摸着她的头顶,流下两行浊泪来。
“你的心事太重了,心脏那么小,怎么可能负担得了”,他说,交给她一个厚厚的笔记本,“写出来,减减重吧。”
岑显淡笑着收下了,随手把它扔进了看不见的角落。
有人要跳楼。
那个男人站在楼顶上,瘦得像骷髅,警察和医生护士围在一旁,焦灼地做着心理疏导。
他们说着陈词滥调,他们说,没有过不去的坎儿。
岑显夹着烟,在楼底下看了一会儿。
从安全通道上去。
然后——
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,从他身边一跃而下。
骨头撞击地面,发出沉重的闷响。
周围应当是安静之后一片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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